村夫阿土的部落格

前文已談到了除夕當天之祭祖拜拜，接下來就是團圓飯之重頭戲了。團圓飯俗稱圍爐，一家人能同時在一起吃飯，敘舊話家常，是幸福的事，這種習俗，也是先人之智慧，值得一提。

台灣諺語中有「清明無返是無祖，過年無返是無某」，意即我們皆是重家庭倫理的，逢年過節遊子皆會返家團圓。當清明時節不返家的，是因為家中無祖先，無需祭拜。祭祖並非迷信，亦非真是為「有燒香有保佑」而拜，祭拜祖先是一種「慎終追遠」，是一種「飲水思源」之表現。過年返家團圓，亦是人之常情，惟有家無妻小之羅漢腳，才不回家。或許此諺已不符現代社會，但逢年過節返鄉者仍讓國道、省道、鐵道或航道，為之打結，為之動彈不得。

準備年夜飯是一大工程，尤其是早年之農村社會，除須張羅當夜之飯菜外，還須顧及開正之客人宴飲，而東西就是那麼多而已，若顧了圍爐，就顧不到新正，頗有巧婦難為無米炊之嘆。

或因當年故鄉是普遍的窮，故年夜飯的菜色，除了祭祖拜拜之牲禮為主菜外，還會有菜頭，取其偕音「好采頭」，菜頭可與豬肉一起滷，作成滷菜頭，滋味是香中帶甜，現在想到還會垂涎。菜頭還可以做火鍋之湯底，除增加火鍋之內容外，菜頭塊亦是佳餚，老少咸宜。

『長年菜』，是用芥菜或捲心芥菜，俗稱之曲痀菜，經汆燙後和以煮雞鴨之高湯燉煮而成。『長年菜』取其長長久久之意。其菜味甜中帶點微苦，很合個人口味，每每以碗公盛而食之，無需再吃飯。早年舅公居大園海邊，其長年菜除用芥菜煮成外，也會撿大菜心之外葉來煮，一煮就是幾甕缸，據妗婆說可吃到清明，其味道之鹹，一湯匙即可讓你吃一大碗飯，當年曾隨家父去作客，那長年菜之滋味至今記憶猶存。

「煮筍絲」亦是年夜飯之長菜，家父會於購買年貨時買幾斤之筍絲，再利用高湯煮成。當然，除夕當天之中餐，筍絲將會是最佳之佐餐聖品，個人酷愛，一如長年菜，每每以碗公盛而食之，無需再飯。

因為希望『年年有魚』，魚也就成為年夜飯之必備菜色之一。家鄉因埤塘較多，加上離海港較遠，早年皆食淡水魚。過年時家父會買條鰱魚，是一種叫「白鰱」者，不是大頭鰱，因為白鰱價較廉。煎好後，先是與牲禮合成三牲祭拜，晚上家母再以薑蒜佐以豆漿水熬煮，風味特佳。偶而家父亦會買條烏魚殼，就是已去烏魚子者，經煎熟後，佐以大蒜、烏醋熬煮即可。家中經濟拮据，除這兩種魚外，蝦根本買不起，更不用說是蟹類。

『火鍋』，對當年之農村而言是奢侈品，僅能於舅媽家中作客才能看得到的，我們家有火鍋也是多年後，舅媽買新火鍋，將其舊的送給我們。是一種中間有個圓形中空的心，再將已燒紅之木炭放入，約可保溫一頓飯之時間，若需時間較長，則可再加入木炭。

火鍋中通常以煮好之菜頭、大白菜或白花椰菜為湯底，加入豬肉、雞鴨肉、肉丸子、魷魚等。當然，較工夫者還會加入罐頭草菇、香菇、日光瓜等，有時也會加入一些鳥蛋。火鍋早年在農村，尤其是我們家，還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，因為沒那麼多食材可煮，常常讓其束諸高閣，若問有無火鍋時，答曰我們家也有，假裝自豪一番。

炒菜中常有花枝炒賀年豆、魷魚炒韭菜花，偶而也會有開陽白菜出現，如此算來，雞肉一盤、鴨肉一盤、豬肉一盤、滷肉一碗公、長年菜一碗公、筍絲一碗公、花枝炒賀年豆、魷魚炒韭菜花各一盤、魚一盤加上湯，十道菜已將整個桌面擺滿了，家中當年是四方桌，可坐八個位置，家中是父母及我們兄弟姊妹們，團圓飯是一桌滿滿，記憶中祖父母是沒跟我們吃年夜飯的，我們家是自立門戶得早。

家中雖不富裕，但因為須拜拜的關係，肉類是夠吃的，無需分配。但隔壁堂姐們就沒那麼幸運了，他們是大家庭，一家二十來口，拜拜的東西與我們家相仿，但是他們媽媽妯娌三人，家鄉習俗，初二回娘家是要帶半雞作伴手禮的，且還要大半，年初八又是平安戲，要留一些請客，因此除夕夜能吃的肉有限，堂姊於十幾年前談及此往事，還直嘆命運之困苦。說當年，他們家是一個鴨頭要分三個丫頭，還不能不吃，不吃她阿嬤會不高興，加上她家禁忌多，還不能每盤見底，不論多少皆須留一些，雞鴨盤之頭、腳及翅膀等所謂的四點金，還不能碰，要留著待客。

年夜飯完畢，依例要用壽金剪些高錢掛於門邊，每個門皆須掛。還要貼門聯，常用之門聯如貼於大廳門之上聯「天增歲月人增壽」，下聯「春滿乾坤福滿門」，橫批是「天地人一體同春」；牛稠間貼的是「大武成群」；雞稠間及豬稠間貼的是「六畜興旺」；米缸上貼的是「滿」；後門之正中間則貼上大大的「春」字。，如此春聯就告功德圓滿。

我們家雖是詔安客，但打從有記憶開始，我們是不在門上頭吊菜頭的。說個笑話，話說有一客家老者，禁忌特別多，又喜歡人家說好話，每於春節期間，會於各大出入口之門上吊上一條大菜頭，且要人每次過門時，皆呼好菜頭，客語即如『好采頭』，有年輕者煩其繁文縟節而要作弄他，趁其不意在菜頭上塗以雞屎泥，那老者不察，照例去碰菜頭，結果脫口而出「年年好菜頭，今年揭屎了」念起來就如「年年好采頭，今年該死了」，特誌之，博君一笑。(待續)